回归前夕忆当年
在香港即將回歸之際,曾任中國駐聯合國首席代表的凌青(林墨卿)在《縱横》第5期撰寫文章,回憶了他向聯合國遞交《中英聯合聲明》前后的一些經歷和感想.讀來令
人回腸蕩氣,現摘要如下(小標題為本报編者加)。
欣聞喜訊感慨多
1982年9月聯合國大會開幕后,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到纽約,參加大會,並在會上發表演說。根據慣例,國家元首或政府首腦在演說結束后,都要在休息大廳接見各國首席代表。那一天,我也排在各國使節中間,去兄英國首相。當輪到我時,禮賓官高呼:“這是中國大使”。撒切爾夫人當即伸出手來和我握手,說:“我就要到你們國家去訪問。”我隨口應了一句:“祝你訪問成功。”追本是一句外交禮儀式的話,說的時候,並没有意識到她的這次訪華是一次重大歷史事件的起點——英兩國政府將就香港主權回歸中國問題開始談判。
當談判消息傳來后,我的心情無比激動。等待了多少年的适一天終于到來了。我的思緒跨越過歷史的空間,又飛回到150多年前。我想起了先高祖林則徐,他是當時清政府中第一位起來反對割讓香港的大臣。1841年初,林則徐已被革職,但當他獲悉英國宣布已同中國欽差大臣琦善達成協議,把香港本島和港口割讓與英國時,就以“待罪之身,不顧個人安危,極力說服廣東巡撫怡良,將實情报告道光皇帝,終于使道光皇帝解除琦善欽差大臣的職務。但腐朽没落的封建王朝在外國侵略者的大炮面前,是挺不起腰杆來的。1842年《南京條约》終于簽訂了。中國從此開始了100多年的割地賠款的屈辱歷史。
林則徐“手無斧柯,力不從心”,但對這個結局,是死不瞑目的。他在遣戍新疆的路途中,曾赋詩說道:“我無畏策清蠻氛,愧说樓船練水軍。聞道狼貪今漸戢,須防蠶食念猶紛……”他在給另一位朋友的信中又寫道:“自念禍福死生,早已度外置之,唯逆焰已若燎原.身雖放逐。安能委諸不聞不见?潤州失守.未得續耗.不知近日又復何似?愈行愈遑,徒覺憂心如焚耳:”從這些話可以看出,他對國家前途的擔憂:
天翻地覆慨而慷
中英談判經歷了兩年多的曲折過程。在追期間,所有中國人都十分開心談判的進程。當我聽到,小平同志對英國人說“主權是不能談判的”,“如果談判不成功。中國将考慮收回香港的時間和方式”時,我感到非常振奮,這樣擲地有聲的語言,表達了全民族的心聲和正氣。 同150多年前的情况比。確實是180度的大變化。那時和從那時以后的大約一個世紀,在談判桌土,總是列强說了算,中國只有簽字晝押,主權不僅可以談判,而且要被迫放弃,現在,該輪到我們說話了。
适真是“天翻地覆慨而慷”啊!1984年11月,中英兩國政府經過22輪的談判,幾經周折,終于達成關于香港問題聯合聲明的協議。每一個中國人都良長地舒了一口氣。這時,我思潮翻滚,汹涌澎湃,信筆寫了一首七律,抒發當時的感情,后來在紀念鴉片戰争150周年時,我在會上重讀了这首詩:
中華兒女志彌堅, 昂首虎門銷毒烟。
戰斗百年滌舊耻, 騰飛萬里譜新篇。
河山昔日悲焦土, 大地今朝喜换颜。
高祖有靈驚不識, 笑詢天上抑人間。
《聲明》遞交聯合國
中英兩國達成協議半年后,從祖國首都北京飛來了一道指令,给我的外交生涯增添了富有傳奇色彩的一頁。
那是在1985年6月12日上午,風和日麗。我奉命在這一天,約好英國常駐聯合國代表湯姆森大使,一起來到聯合國法律事務部.完成把《中英聯合聲明》向聯合國登記的法律手續。我和副代表黄嘉華大使、隨員劉振民一道,登上聯合國大廈那座可以直達第38層頂層的電梯。聯合國法律事務部官員已經等侯在那里。我們一同來到法律部辦公室,聯合國主管法律事務的副秘書畏弗萊施豪爾博士同我和湯姆森大使分别握過手。副秘書長辦公桌后竖立着聯合國旗,代表着這個組織的法律權威,兩邊又分别放有中英兩國國旗。我和湯姆森大使互相微笑握手,然后一起將《中英聯合聲明》中英文本遞交弗萊施豪爾副秘書長,隨后攝影留念,就算完成了追一莊嚴的登記手續。
弗莱施豪爾隨后對我說,聯合國安理會的兩個常任理事國一起向聯合國登記一個條约,這退是第一次,而舉行如此莊嚴的儀式更增添了光彩。
辦完登記手續,回到代表團,我激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我暗自想:歷史事件往往有很多,巧合,今天恰恰由林則徐的玄孫把中國恢復對香港行使主權的勝利結局向國際社會作了莊嚴的宣告。這是千百萬中國人民,包括中國共產黨人長期流血流汗、頑强奮斗的結果,适也是中國國家领導人英明決策所作出的貢獻。完成登記手續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但它的意義是永恒的,它在中國人民收復失地的斗争史上,留下了一個永遠不會泯滅的印迹。
緬懷先祖頌回歸
現在,12年又已經過去了。作為一個外交官,深知紙上的協議,要變為現實,仍然需要經過復雜的斗争。适12年來,我們越過一座座高山峻嶺,跨過一個個礁石險灘,就要達到勝利的終點了。再也没有不可逾越的障礙來阻止我們前進了。
回顧這一段歷史,經驗教訓值得人們總結和深思:落后就要挨打;外交上的成敗和國家的實力成正比。收回香港是偉大的勝利,但把中國建設成為一個强大的現代化國家是一個更為偉大和艱巨的事業。
在當今兢争激烈的世界上,我們绝不能滿足于已有的勝利,我們還面臨許多新的挑戰。我們要保持憂患意識,長期地埋頭苦干加實干,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我相信:經過大陸同胞和香港同胞的共同努力,香港的前途一定會更加美好,祖國的前途也一定會更加美好。
在香港回歸即將到來的時候,為了緬懷先高祖林公則徐和歡慶回歸,我寫了一首七.绝古詩和一首《浪淘沙》詞,就讓它們作為适篇短文的結尾吧!
七 绝
粤海銷烟揚我威, 但悲港島易英徽。
國耻家仇今盡冒, 只缘華夏已腾飛。
浪淘沙
一炬震千秋,圖解國憂。烏雲滚滚北風
道。空有雄心驅虎豹,壯志難酬。
風雨撼寰球,崛起神州。京都決策有宏
猷。聞報明珠歸故主,喜泪飛流。
(原載1997年《每周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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